公民社會的新樣貌

參. 台灣在地觀察

參點肆. 公民社會的新樣貌

全球化與數位化的潮流衝擊著台灣社會,公益部門無法自外於這樣的變化。從全球政經社會關注的焦點及風險,到各國公益部門發展趨勢,放在台灣的公民社會裡,我們能有那些想像呢?

公部門監理力道加強

公眾對開放政府資料的要求,也進而推動政府對公益部門的監管。從前述的公益組織大環境十五年不變來看,雖然自律機制可取代公部門過度干預,但適度的法制化及政府協調取得共識還是相當必要的,以避免公益部門各行其事、透明度不足,效率也無法提升。

台灣這幾年財政困難稅收短缺,國際也開始針對跨國的避稅手段予以稽查,因此以稅務角度來看,收緊對公益組織的管理是早晚會發生的事。在台灣,2009年開始企業捐款也要開立扣繳憑單,以及政府補助款如果有對價關係需開立發票繳交營業稅及所得稅等也可看出風向。

雖然今年被定調為「社會企業元年」,政府採取「先行政後立法」的寬鬆態度,然而營利與非營利的資格如何劃分便成為實務上(特別是稅務稽徵或公部門補助)的重點,連帶擠壓到原本公益組織的灰色地帶。此外,不管是法制或輿論對社會企業的公開透明要求,也會進一步影響傳統的公益組織。

大型機構不容易維持長久寡佔

從國際趨勢或台灣今年的事件來看,因為網路去中心化及分散式協作的習慣,對大型機構(含政府)的不信任逐漸增加。這些機構相對保守,或習於單向式溝通忽略對話而產生的不信任感,在網路時代會被快速且邊際成本極低的方式擴散放大。從高雄氣爆紅十字會募款得很辛苦便可見端倪(中國紅十字會在郭美美事件後更是隱隱被李連杰成立的壹基金取代,但壹基金後來也受到質疑),頂新事件中的慈濟被同聲撻伐也是一例。

公益組織因為作業習慣和心態調適較慢、對商管工具的不適應和不信任,以及對財務資訊公開非常保留,「已讀不回」缺乏即時回應可能會在網路時代吃虧。南高雄家扶中心因為一則十歲女兒獨力照顧外曾祖父母的新聞而遭到輿論質疑,該組織社工迅速於網路澄清方才避免誤解擴大。

因此大型組織面對組織固有文化甚至底線的挑戰、被更仔細地檢視,有可能撼動目前公益部門大者恆大、以知名度或口碑等主觀因素決定佔有率的現況。

中小型組織興起

中小型機構彈性較大,雖然相對缺乏資源,但資訊工具較傳統媒體成本低很多,即便網路上的關注度和話語權未必能完全相仿,但至少能改善現實世界完全不對稱的狀態。也因此問題不在工具,而在心態。

九合一選舉有的議員只經營網路就當選,國道收費員因佔領國道被開罰60萬元在網路發起募款,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即募足(先不論公開勸募是否適法的問題),再微小的聲音也有可能得到足夠的關注,只需要抓住核心族群就夠了,這也給中小型機構管理利害相關人關係明確的啟示。

網路帶來的創業氛圍及低創業成本也有關係,包括社會企業。大眾期待新的解決方法、新的組織和思維,特別是對於政客們來說成本太高或不合時宜解決的問題,透過迭代,也就是不斷地創新、嘗試及規模化,找到更多的可能性。

利害相關人要求實績(evidence-based result)

過去因為資訊傳遞不易,利害相關人不易與公益組織互動,也不易監督。但現在這已不是理由,捐款人或補助單位希望看到更多資訊,而且是實績而不是空口說白話。單純覺得「公益組織一定是做好事」的善意,慢慢變成「請拿證據說服我」的責信要求。近年全球關注的社會影響力投資及其評估,甚至社會企業認證B Corps、社會企業責任報告等,都顯示「世界上沒有任何善意,應該理所當然」的潮流。 柯文哲競選辦公室網路操盤手TonyQ則以「只需要直球對決」形容數位時代的溝通:

站上第一線,自己出來跟大家說你的理念。 千萬不要讓媒體來詮釋你,要讓你自己掌握主導權...於「理」力爭,不要於「地位」而爭。網路上的人們聽你話,不是因為你是立委、不是因為你作政治很久、不是因為你是高官,而是因為你能說出「道理」,而且人們能瞭解。你看到的意見也沒什麼階級或歷史,在網路,我們只需要直球對決...我們證明透過資訊可以打動數十萬人,改造原本我們不認同的世界。

傳統權威在網路時代因此遭到顛覆,公眾在平等的平台上彼此對話,唯有以證據及邏輯論理才能得到廣泛認同。

議題多元化

網路世界的特性是多元及駁雜,相對過去大家只關心自己的小小世界,現在特別是數位原生代,出生後接觸的世界更廣更大、有興趣的議題更多。不相信單一組織、跟著議題跑,而且流動速度快。也因此他們所追求的目標更為多元,比方說新世代在選擇工作時,公司有沒有良知或具體企業社會責任會是考慮的重要因素,在過去則完全以薪資高低決定。而他們定義的社會正義,更是包含許多面向。

放到公益脈絡來看,就是對公益組織的責信要求更多元。不僅希望做好事、把事情做好,還要財務透明,更要對所有利害相關人(包含員工或受助對象)都負責,因此像社工薪資回捐的事情就有可能造成信任危機,而受助者的回饋(或稱之為downward accountability)在評估組織實質影響時也愈形重要。

此外,網路時代特性之一是資訊的累積,也就是資訊生成後永遠不會不見。因此,相關的資訊會不斷地被重複引用,造成所謂的肉搜、起底或打臉文。加上資訊傳播的邊際成本極低,只要有一個人爆料,成千上萬閱聽人就會知道,例如靠北社工吐露社工心聲。以良善的角度看,張懸所說的不無可能:

所有大家習以為眼見為憑的現況,其實只要有心,再加上幾個善良而具聰明腦袋的人,一個時代,就有可能被改變。

千禧世代影響力升溫

這個議題大概是2014年全球公益部門最關注的焦點之一。千禧世代現在大約15~35歲,也是目前對公益投入最多的世代。網路對他們而言並不陌生,而他們又開始步入人生的高峰期(職涯、精力、家庭等),在社會上開始具有影響力。也因此,如何與這個世代,甚至更年輕的世代互動就成為公益組織擘畫發展藍圖時不可迴避的課題。

不管做為捐款人甚至員工,他們在意的事情與嬰兒潮世代大不相同,例如他們完全不迴避討論政治,在網路上分享政治訊息大約是所有世代平均的2.4倍,積極參與打造新的社會價值。此外,他們習慣瀏覽網站、閱讀有血肉的故事、與公益組織有互動、願意提供遠距的志願服務、希望志願服務內容是經過討論等,甚至他們很樂於用自己的創意打造舞台

更精確地說,數位科技對人文脈絡的影響遍及各個年齡層,只是在千禧世代出現明確翻轉,公益組織不能不注意這樣的人口趨勢帶來的變動。

更多的數位科技應用

公益組織在台灣有些連官網都沒有,更不用說專門給行動裝置閱讀用的網頁。以國外經驗來看,捐款人過去只找如何捐款的資訊,慢慢會開始看做了那些事,有沒有財務資料,最後可能找網路上更專業的分析,或是大眾對這個公益組織的評價。

在台灣,新興的平台開始出現,像是;iGoods,用科技試著解決過去很難處理的捐物問題;募資平台如Flying V更是在南迴醫院等案件給了中小型組織曝光度及更多資源。這些平台相同的是都有進度報告的機制,甚至有捐款/物人的意見回饋機制。

另外,近年的科技創新重點在「開放資料open data」及「大數據big data」。資料開放加值應用是主要潮流,一方面找出原本議題的新解法,另一方面則改善既有流程,例如「病後人生」將「生病後該知道的事情」全寫成懶人包,整合各個公部門單位的補助資訊等;g0v零時政府的專案「環境儀表板」視覺化並即時更新環境資訊,促使大眾正視空汙問題Code for Tomorrow今年結合高雄醫學大學、高屏衛生局、消防系統及外傷醫學會等單位舉辦「Code for Healthcare」等,都是資料分析應用的例子。資料科學家(data scientist)逐漸進入公共議題,發掘更多現象與觀察,例如中研院副研究員陳昇瑋利用蘋果日報基金會的報導數據,以計算社會學探討慈善募款

在這樣的思潮下,內部或外部創新有更多可能,但前提都是開放的心態。此外,公益組織在規畫數位策略時,附帶將出現的是數位隱私權的問題。

給問嗎?

從洪仲丘事件的公民1985行動聯盟,到推動開放政府資料的g0v,關注政治的沃草,甚至觀察公益部門的公益責信協會,都是在這二年內出現的公民組織,關注的面向雖然不同,但元素都是「給問嗎?」這個責信的核心概念,也就是除了負責(responsible)以外,更關心是否經得起檢驗(answerable)。應不應回應、如何回應、用什麼方式回應、溝通是否有效,都是新型態的課題。但也因此accountability(責信)不一定是liability(負擔),有可能是組織差異化的opportunity(機會)。

從國際來看趨勢並無二致,例如美國Guidestar、Charity Navigator等慈善機構評鑑單位努力了近20年,專家對2015的預測仍指出捐款人對公益組織的透明度更加要求。網路所帶來的影響是世界性的,台灣不是個案,也不是少數「婉君(網軍)」能操控風向。

公民參與社會的力度因為網路而增強,創新的思維及做法不斷碰撞現有社經地貌或成見,2014年所發生的諸多事件讓人覺得這個大浪應該不遠了-台北巿長選舉某候選人中止募款及公開競選支出明細獲得好評正是一例。由此來看,觀念上的推衍加上技術或工具的成熟,部份捐款人「捐了錢就不管」的既有行為模式也很可能會被挑戰。換句話說,公益部門與利害相關人的互動模式將不再相同,我們也期待在不遠的將來看到公民積極參與後、公益部門的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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